[百日王喻][ Day 14 ]狐说

我,我这是第一次战古风……

我好怕qwq

标题乱起的orz

喻文州下班回家时,路过一个看相摊。

他今天心情不错,倒是愿意停下来看看这摊——嗬,招牌上写着“赠你一个故事”。

喻文州在摊前的凳子上坐下:“你会讲故事吗?”

“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?”摊主反倒过来问他。

“多少钱?”

“假如你愿意,我可以免费讲给你听,只会浪费你一点点时间。”

“那请你讲给我听吧。”

 

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——多久,就连说故事的人也忘了。

狐妖可以活很久,它活得可比人类久多了。人的匆匆一世,在狐妖的眼中,不过一年半载罢了。若是狐仙渡了劫,成了仙,或许可以永永久久地活下去。这渡劫却不简单,少了半点运气,都是要永远长眠的。这劫也没个固定的时间,或许那狐妖一出生,这劫就下来了;或许过了一辈子,都未必能遇上一次劫难。

他是一只狐妖,奇异的是,他这只狐妖,一只眼大一只眼小,在整个氏族里,被当成了异类。没有其他的狐妖愿意靠近他,甚至连父母与长老也嫌弃他。他也无所谓,日子继续是这么过着——就在他一千六百岁的时候,他遇了一次劫。

他被天雷追得无处可去,任凭雨水和闪电击打在自己身上。他不知道该去哪里避难,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救。这一千六百年,他日日都是一个人过的。他十分茫然,只能奔跑着,不断地奔跑着,妄想甩去那天雷。

他从山上跑下来,逃入了人境。他已被折腾得疲惫不堪,终于化了本体,变成一只白狐狸,倒在一家人的门口。

他昏阙了。

当他醒过来的时候,他已经躺在了一个草窝里,身上裹着布,血也被止住了。

“看来是有人救了我。”他这么想着,挣扎了几下,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。他眯着一对狐眼,动了动耳朵,听见了一阵琴声隐隐约约地从内屋传出。

那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琴曲,以前他看过一些人境的抄本,其中就有描写帝皇宫中的琴师弹琴是多么多么好听,可惜他未曾听过宫廷琴师的演奏。他曾弄到过一把古琴,自己拨弄几下,可那古琴只是发出闷闷几个音。从此,他再没有碰过古琴。

他从窝里爬出来,朝内屋走去。门是虚掩着的,他很轻易就从门缝里钻了进去。

身着白袍的琴师端坐在地上,面前摆着一张古琴。琴师的眼睛轻闭,白皙漂亮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着。时轻时重,琴声如浪潮般浸没了整个内屋,优美的旋律令人陶醉。他细细打量了一番琴师,发现那琴师面容清秀得很,看着年纪也才十七八岁。黑色的长发梳得尤其柔顺,就这么披在肩上,就像一帘黑色的瀑布。

一曲完了,琴师睁开了双眼,他看见了琴师那像海一般深邃的眼眸。

“过来。”琴师见了他,面露一丝惊喜,向他招了招手,“来。”

他仿佛入了魔一般,不自觉地朝那琴师走去,温顺地窝在琴师的怀里,任由琴师的手抚摸着自己的皮毛。他似乎也忘了,家里的人常常谈论人境的险恶,还警告一些小狐妖,遇到人类,要跑得越远越好。

“你好得真快。”琴师摸了摸他的耳朵,“捡到你的时候,你还伤痕累累的,全身都是血。一晚上过去,这就能走路了。”

他下意识点了点头。

琴师看起来有点意外:“你……听得懂我说的话?这是……通灵?”

他吓得身子都僵了,头一低,窝在人怀里一动不动的。

“你知道吗?我娘常常跟我说,狐狸很邪的。”琴师抱着他,轻声道,“狐妖是可以变成人的,然后他会蛊惑人,最后把人的魂勾走。我小时候听我娘这么说,怕得要命呢。”

他没说话,因为他知道,确实有些狐妖会这么做。

“不过,你不会害我,对吗?”琴师看着他那双狭长的狐眼,露出微笑。

他看着那干净的笑容,一下子就失了神。

恐怕被蛊惑的是他吧。

 

半夜,他趁着琴师睡着了,偷偷摸到琴师的房间,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。

这是狐的印记。

他悄悄离开了,回到了山上,重新回到了他的家族。当他回到家族的时候,他却不再被人排挤、嘲笑——所有的狐妖都把他供奉起来,就像对待他们的神灵一样。

他渡劫成功,成了狐仙。

拥有无限的寿命。

可是他清楚得很,若不是那琴师救了他,他是万万不可能渡劫化仙的。

他成了狐妖里的皇,可他心里一直记着那琴师。

 

过了约莫两年,他用完午膳,便去山中那瀑布边散步。

山里有一处漂亮的地方,从高顶落下瀑布,洒下来激起无数浪花,是一处秀丽的风景。

他忽然想起了两年前那琴师,心中不禁感慨——若是他对着这帘瀑布弹琴,长长的黑发与白袍被山间的风吹起……

他取出那多年前就被自己置弃的琴,学着琴师那个样子,自顾自地拨弄起来。

他演奏的根本不能被称作是音乐,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,为什么不能做做样子满足一下自己呢?他倒是弹上了劲头,越弹越欢,倒是有了几分意境。

“你好呀。”树丛后走出一个人,来到了他面前,“我是顺着琴声寻来的。”

他抬头一看,愣住了。

两年的时间,琴师的样子没怎么变过,依然像两年前那般清秀。白色的衣衫,黑色的长发,漂亮的双手,还有那双如海般深邃的双眼,他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。琴师微微勾着嘴角,笑得很是温和。

“献丑了……”他有些窘迫地低下头,“乱弹一通罢了。”

“挺好的。我只是没想到,居然有人有那么好的兴致,竟然会来这山间弹琴。”琴师把手背在身后,“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吗?”

他点点头,往一边坐了坐,给他让了个位置。

琴师走到他身边坐下,歪过头来看着他:“你想学弹琴吗?”

他默默地点了点头,手抚过琴弦。

琴师看着他笑:“那你先告诉我你叫甚么。”

他哪有什么名字,父母从未给他起过名字。父亲姓王,他就被喊成王大眼。他想了想,瞎编乱造了一个名字:“王杰希。”

“王杰希……好名字。”琴师抿嘴笑了笑,“我姓喻。”

“喻公子。”

“你把手给我。”喻公子向王杰希伸出手,“我看看你的手。”

王杰希便把手放在喻公子的手心里。

喻公子的指尖凉得很,可手心却是非常温暖。喻公子端详了一下王杰希的手,赞叹道:“真是一双好看的手。不弹琴真是可惜了。”

王杰希被他这么称赞,挺开心的:“你的手也很好看……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手。”

喻公子听他这么夸赞,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:“我跟你说,这弹琴——那些琴师都说,要把所有的心都放在琴曲上,才能弹得好听。”

“你可千万不要这样做。”喻公子接着道,“弹琴,最讲究的不是这个曲,而是这个心。”

喻公子的手指轻轻戳在王杰希的胸口上,王杰希脸有点发红。

喻公子却没注意到,继续道:“你得想着,你是为什么而弹琴。这世间没什么是不能想的,你想着怎样的事物,你就能弹出怎样的琴曲——比如,你想着自己喜欢的姑娘……”喻公子的笑容变得有些暧昧,王杰希觉得自己的脸真是要红透了。

“你呢?”王杰希问道,“你都是想着什么弹琴的?”

“我呀。”喻公子闭了闭眼,道,“我想起两年前我救的一只小狐狸。”

王杰希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狠狠地拨弄了一下。

“那只小狐狸是白色的,很好看。下雨天的倒在我家门口,浑身都是血,我可是心疼得很呢。”喻公子抚着心口,“我就把它带回了家,为他包扎。第二天我在弹琴的时候,它悄悄进来听了。它很乖,我抱着它,它也不乱动……”

“后来呢?”王杰希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困难,“后来它怎么样了?”

“又过了一天,它就消失了,我估摸着它一定是趁我睡觉的时候溜走了。”喻公子说完后,又颇有兴趣地问着王杰希,“那你呢?你若是要弹琴,你会想些什么?”

王杰希环绕了一圈,道:“还能想什么呢?自然是这天,这地;这山,这水。”

“唔……”喻公子撇了撇嘴,“真没趣。你就不能想些有趣的事情?”

王杰希不知道是不是头脑发热,他只记得自己脱口而出:“那我想你。”

喻公子似乎又来了兴致:“我?好好好,一会儿我教你弹琴,然后你自己作曲给我听。我倒想知道你想着我会弹些什么。”

王杰希与喻公子一起弹琴,忘了时间。直至傍晚,夕阳西下,喻公子才笑着离去。

“你明日,还会来吗?”王杰希问道。

“你会等我么?”

“会。”

 

第二天,喻公子又来了。他来的时候,王杰希正弹琴弹得入迷。一曲完了,才发现喻文州坐在了他的身边,眉眼弯弯地听着他弹琴。

王杰希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手,道:“你来了。”

“我来了呀。”喻公子依然笑着,“你弹得比昨天好多了。”

“不敢当。”

“你该想着我弹琴了。”喻文州忽然说道,“你应承了我的。”

王杰希深深地看了喻公子一眼,然后双手放在琴上,弹起了一首曲子。

喻文州微微眯着眼,听着他的弹奏,看着他温柔的眼,心里不禁一动。

弹完了曲,王杰希不敢看喻文州的眼睛。

“怎么样?”他问。

“弹得好美呀。”喻公子眨了眨眼,“而且我听你这旋律……这感情……怎么总觉得你是想着自己的爱人弹的呢?嗯?”

“没。”王杰希面无表情地回答道。

“说笑而已,不必当真。”

“你……真的觉得我弹得好听?”王杰希还是有些狐疑。

喻公子没有回答他,却是轻轻地问道:“杰希,我以后,每天都来这里陪你弹琴,好不好?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 

好的日子并没有过去太久,一天,喻公子来得特别迟。

“今天怎么这么迟?”王杰希一边拨弄着琴弦,一边问道。

喻公子低着头不说话,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轻轻拉住了王杰希的手,吞吞吐吐地道:“杰希……我……我明天,我以后就不来了。”

王杰希觉得心跳漏了一拍。

“为什么?”王杰希颤抖着声音,问出了这句话。

“我……”喻公子垂着眼帘,咬了咬下唇,“被圣上召去,我明日就要去宫里弹琴了。怕是……以后是回不来见你了。”

“别去!”王杰希第一次那么激动,他紧紧拉着喻公子的手,“能不能不去?”

喻公子默默地摇了摇头。

“喻公子,你……”王杰希握着喻公子的手,“你跟我走,好不好?我可以带你走。我有办法,让那皇帝找不到你,你跟我走好不好?”

喻公子却是默默地摇了摇头,张开口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:“没用的,杰希。我的家人,我的亲朋好友,都在皇帝的掌握里。只要他不开心,我的亲人恐怕都要掉脑袋。杰希,这已经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了,我……”

王杰希放开了喻公子的手,又紧紧把他搂在怀里。

喻公子愣住了。

“给你一个拥抱。”王杰希有些哽咽了,他的后背颤抖着。

喻公子抿了抿嘴,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:“你放心,皇帝应承了,五十年后便把我放回来。到了那时,若你我还在这世上,我就去找你。”

“我等你。”

“喻公子……”王杰希忽然又开口了,“你,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?”

喻公子微微抬头看着王杰希,忽然笑了:“我告诉你。”

喻公子的嘴唇翁动了几下,他说了他的名字。

瀑布拍打在巨石上的声音特别响,盖过了喻公子的说话声。

只有王杰希才知道他说了什么。

“喻……”王杰希说了一句话。

喻公子笑着点点头。

“临走前,我给你弹首曲子吧。你想听什么?”

王杰希轻轻哼了一个调:“就这首。”

“好。”

 

五十年,对于王杰希来说,只是一瞬间的事。

可这五十年王杰希却是过得无比痛苦。

王杰希忍受不住没有他的日子,他无法忍受这种寂寞。他拒绝了众多狐妖女子的求爱,每日还是去那瀑布处弹琴。五十年,他每日都在弹琴,琴弦崩断了好几次,都被他修好了。他记着喻公子的每一句话,每日弹琴的时候,他都想着喻公子。

想着他的样貌。

想着他的声音。

想着他的名字。

想着他的一切。

五十年日夜不休地弹琴,他早已炼成了一手好琴艺。有些狐妖女子还会专门跑去那瀑布处听他弹琴,弹完一曲后便是万般称赞,王杰希却只是淡淡一笑,点头致谢,然后开始弹奏下一首琴曲。

每首琴曲都是那么缠绵悱恻。

有的时候,他甚至会因为琴曲而落泪。

 

五十年很快就过了。

又是一天,王杰希在山间弹琴,忽然一个圣上侍卫抱着一个年迈的老人急匆匆地跑来。

王杰希皱了皱眉,他心说不会他也被圣上看中了吧,站起身向那圣上侍卫走去。当他看清那老人的脸庞时,愣住了——是他。

“把他给我。”王杰希颤着声,对那侍卫说道。

老人微微睁开了眼,看了一眼王杰希,勉强笑了笑,对侍卫道:“是他。”

侍卫点点头,把老人交给了王杰希,道:“他已经得了绝症,救不回来了。念在他忠心为圣上弹琴,特许完成他一个心愿。他就是回来找你的。”王杰希点点头,抱着那位年迈的老人,走到琴边坐下。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,脸上已经起了皱纹,全身发软。

“喻公子……是我……你还记得我吗?”王杰希握着喻公子的手,柔声道。

“杰希……”喻公子黑色的长发里早已夹满了银丝,“你……一点也没变……”

“杰希……我说话有些困难……所以,你耐心一点……”

“我知道我快死了……所以,你耐心听我说完……好吗?”

“我每天弹琴,都想着你……”

“你记得我,我真的好开心……”

“我老了,你还是那么年轻呢……”

王杰希颤抖着声音,他抱着喻公子,声音沙哑得不像话:“我不是人类。你知道吗?你在很久以前,救过一只狐狸……那是我……你帮我渡了劫……是你救了我……可是我却没能把你从宫里救出来,我……”

“你傻。”喻公子的手轻轻抚上王杰希的脸颊,“五十年前……我临走时,听你哼那个调……我就知道了……你的眼睛,跟那只小狐狸……一模一样……都那么好看。”

“骗我。”王杰希摸着喻公子的手,“我的眼睛以前被我族人嫌弃呢……”

“我有……好多话想对你说……”

“你再喊我……一次名字,好不好?”

“喻……”王杰希紧紧搂着喻公子,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——那是他第一次落泪。

“我很满足。”喻公子笑了,笑得跟五十年前一样好看,“你……还有弹琴吗?”

王杰希点点头,左手拥紧喻公子,右手微微抚琴,拨弄着琴弦。他只弹了主旋律,听起来清脆得很。他弹琴的手法早已变得十分老练,即便是单手,也能弹出动听的乐曲。一曲完毕,喻公子闭上了眼,笑了。

“临走前……还能听你弹一曲……真好。”

“比你刚开始弹得……好多了。我……一直没说……没有告诉你……杰希……”

“你说。”王杰希微微低头看着人。

“你……第一次……弹的,其实……特别难听。”喻公子笑出声了,这笑声却像一把尖刀一样扎在王杰希的心里。如果可以的话,他宁愿让喻公子笑自己一辈子,可是已经不可能了。

“还有……”

“我……喜,喜欢……”喻公子没有说完。

他的手垂下来了。

咽气了。

那一天的王杰希,心已经死了。

就算拥有永恒的生命,对于他来说,也没有了意义。

 

故事讲完了。

“好俗的故事啊。”喻文州这么评价道。

“是嘛,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。”摊主笑了笑。

“哎,摊主,这个喻公子……”喻文州笑了一下,“有没有什么……转世之类的?”

摊主耸耸肩:“谁知道呢,一个故事,计较那么多干什么。”

“嗯……也对,这都二十一世纪了,哪有什么狐妖呢。”喻文州想想也是,“就算有转世,也不是喻公子本人了,也没有记忆了,就算找到也没有意义了吧。不过摊主……”

喻文州忽然问道:“你能不能告诉我,喻公子的名字到底是什么?”

“抱歉。”摊主笑了笑,“我只是个说故事的人。”

“无可奉告。”

“唔……好吧。”喻文州站起身打算离开,忽然又看着摊主笑了,“不过摊主,你这样只戴一个眼罩,真的好像海盗喔。”

摊主摸了摸自己的单眼罩,没说什么。

过了好一会儿,摊主站起身,开始收摊。

嘴里还咕哝着:“该讲的故事终于讲完了……”

他揭开了那个单眼罩,露出一双大小不一致的,像狐狸一样的狭长双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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